52.
整夜, 开着电脑, 看着花花绿绿的屏幕. 算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在深夜和电脑为伴了. 是从辞职之后吧, 电脑之于我, 只是一个写心事记流水帐的地方.
在今夜, 在展翔远在大洋彼岸的时刻, 有多少人, 和我一样, 因为思念, 才让网络上各种各样的消息充斥着脑袋. 只是, 越是思念, 越觉孤单.
有淡淡的月光从窗户投进来. 如今的城市, 早已没有了真正的黑夜. 就算是半夜三更, 亦是亮如乡村阴云覆盖的白昼. 所以, 卧室的窗帘越来越厚重, 甚至有的人家, 还要在窗帘外面再挂上一层不透光的 PVC 布料. 因为太强烈的光亮, 会打扰美好的梦.
我站在窗前, 多愁的心绪感染到了这薄薄夜色. 用平方计算的小小窗户, 掩不住我对展翔的思念与从头到脚的寂寞. 我的寂寞, 是比这窗户大数倍的大房子.
夜色被晨曦替换, 是 10 月 2 号的早晨. 一夜不成眠的我, 在厨房里准备着飞扬绕月的早餐. 可能因为是假期, 忘记了叫醒他们的时间, 站在阳台上看着下面晨练的人们, 有踢腿的, 甩手的, 慢跑的. 怅然的叹口气回头, 却发现双胞胎穿着睡衣站在我的身后, 我看向微波炉上的时间, 八点多了. 他们肯定是没等到我去叫早, 就自己爬起来了.
我弯腰理顺绕月的头发. 端出他们的早餐, 摆在餐桌上, 他们坐在邻近的位置, 开始吃饭.
手机响, 展翔来电, 我走近书房接听电话. 他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惺松言语胜闻歌. 向我道早安. 我也轻声回答: "展先生早安."
他说, 我不在睡的好不好.
我说, 好的能再好了.
他停顿了片刻, 说: "谁要说瞎话可是要掉头发的!"
我顺手拿起散在胸前的长发, 他明知道我是一个爱发如命的人, 还说这样的咒语. 我撇了撇嘴回答: "想你想的睡不着了, 眼泪流了三大缸. 满意了吧!"
他在那端轻声的笑, 是用枕头蒙着头想极力控制的那种缠绵笑意. 我嚷: "再笑我挂了." 他停止了笑. 我问他: "一个人睡觉的吗?"
答曰: "废话."
再问: "不想会会旧情人老相好?"
答曰: "只你一个就够想的了, 哪还有空间想别人." 还没等我说话, 他再说: "你猜我身体的哪个部位最想你."
虽然离他很远, 明知他看不到, 脸上还是飞来两朵红云, 轻声说: "不要脸."
他在那头喊冤: "我说的是心, 心脏, 拜托夏小姐, 你越来越不纯洁了, 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牙念呀?"
他总故意把邪念说成牙念. 我听着的话, 在十月的清晨, 终于展颜.
十点, 意外收到小缎的信息, 仍是那样大大咧咧的用词: "快到富华总站来迎接本姑娘的大驾!"
在此之前, 邀请了她多次到中山来玩. 展翔笑言, 要报答她的成全之恩. 她都说忙呀忙, 忙到没有时间顺道拐个弯到中山. 没想到学会了使用意外惊喜这招.
带上飞扬绕月, 去富华总站接她. 车刚进停车场, 就看到她和一个男士站在一辆雷克萨斯的旁边, 谈笑风生. 背着她一贯使用的那个行李包, 带着宽边的帽子, 太阳镜拿在手里, 穿着特别长长及足裸的绿裙子, 粉红色的吊带背心. 我记得家里人说, 红配绿, 一台戏. 意思就是红绿颜色的衣服穿出来像舞台上的戏子. 可是, 同样的颜色, 到了小缎的身上, 却那么相得益彰. 她笑的花枝招展, 花枝成颤, 花枝摇曳. 我按了下喇叭, 她还沉浸勾引陌生男人的兴趣中. 我嘱咐飞扬绕月不要动, 下车, 走到她身旁.
看到我, 她上来就是一拳, 一点儿都不文雅的叫: "你丫怎么那么慢! 是不是刚拿的驾照只敢开 15 码呀, 我等你等的花儿都谢了太阳都落了肚子都饿了肠子都渴了你知道不."
我像鸡啄米般点着头, 不停的说: "我错了, 白小姐我真的错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了. 罪臣接驾来迟, 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别和在下一般见识. 我保证下次一定提前三天到, 把整个富华站都铺上红地毯, 专等你来, 您看这样行不?"
她歪歪嘴, 继而大笑着说: "行行行, 千万记得红地毯的主持人要请我最喜欢的那个."
我说好, 都按您老人家说的办.
雷克萨斯的主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个疯丫头不着五六的寒喧, 半天才蹦出一句: "刚才我还在想, 是哪个未出过校门的女大学生流落街头迷了方向, 我还正想着做一回绅士怜香惜玉呢. 得了, 我这个三四十岁的人了, 还被你给涮了!",
我扭头问小缎: "你又咋招惹人家纯情中老年了?"
她无辜的摊摊手, 说: "我就说我找不着地儿了, 让他行行好, 送我到哪哪地方, 别的我还真是啥话都没说. 什么请我去威尼斯吃牛扒呀去香格里拉吃淮阳菜呀, 都是他一厢情愿自己想的!"
她向着雷克萨斯的主人行一个屈膝礼, 抱歉的说: "对不起您呐, 我耍了你, 我有罪."
"你还有完没完." 我拉着她上车. 她坐进副座, 又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猛地扭头, 望着飞扬绕月, 哇哇大叫: "停车停车, 我要坐后排, 大天使要和小天使坐一起!"
我看着车内后视镜, 对她说, 如果你是天使, 上帝都会怪自己瞎了眼.
她不理我的取笑, 拿出相机, 脸凑到绕月的脸旁, 露出醉人的笑容, 自己摁下快门. 还不忘翻回去检查是否满意.
我带她去吃饭, 是她"久仰大名" 的怡人阁. 不过那时, 已经改名为"水车屋" . 她盯着电子屏幕上滚动着的征婚留言, 由衷的感叹: "我猜, 他们这里再也不会有那样浪漫的故事发生了." 我说, "那可不一定, 如果以后有机会, 你用文字把我的心情写下来, 用你生花的妙笔, 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 知道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她反驳: "为什么是我写, 你自己不可以写呀! 我是生花妙笔, 你是妙笔生花, 大家彼此彼此. 所以, 你的故事你来写, 我的故事呢, 呃, 就留给我的孙子写吧!"
我看着她洋溢着青春欢笑的脸, 不自觉的被她感染, 不自觉的, 竟也微笑起来.
她就是有那样的魔力, 能够感染身边的人, 让围着她的人, 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不忧伤, 不烦恼. 让每个人都快乐.
突然就很羡慕小缎. 很羡慕天生有某种能力的人. 那种能力不是后天的学习能够得到的. 比如小缎, 她可以轻易的画几张在我看来潦草混乱的图, 交给她的老爹, 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画东西, 犹如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领, 根本就不需要去刻苦, 去努力, 去累死 N 多脑细胞记忆, 她就会了. 剩余的时间, 她就东游西晃, 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张扬着她热情的青春.
游戏人生. 最初的时候, 我用这四个字评价她.
她不置可否. 继而辩解, "我可不是放纵, 更不放荡. 是呀, 我和不同的男人聊天, 吃饭的时候不用自己掏钱就有人心甘情愿的买单. 而我呢, 什么都没有付出呀, 我只是张嘴说了几句话, 有时甚至嘴都没有张, 只是笑了笑. 他们就乐意. 这是他们的愚蠢, 而并非我的本事. 你应该去嘲笑那些人."
她有些生气的端起杯子喝水. 我抓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用一种痛心疾首悲天悯人的语气跟她说话: "小缎, 我希望你是正常的女孩子."
她更气了, 开始大声: "你怎么和我妈一样? 别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行吗? 我哪里不好了? 我怎么不正常了, 我又不是没事干, 我也有工作呀, 我的每一次设计老爹都说很棒的."
她甩甩头, 说, "算了, 不说这些. 或者只是因为, 我没有遇到属于我的那个人. 我在等他, 就像你等展大叔一样. 守着我的清白与骄傲, 只为等他. 他来了, 就成了世间最懂我的那个了."
我们举起杯子喝酒, 一切, 尽在不言中. 我留意到, 绕月总会偷偷的看着她.
晚上安排飞扬绕月睡后, 和她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聊天. 这是她的习惯, 有沙发椅子都不坐, 就喜欢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无论是春夏, 还是秋冬.
她喝很浓的咖啡, 我去书房接了一个展翔的电话, 她就喝完了整整一壶. 我责备她, 不想睡觉了. 她回答, 是呀, 不想睡觉了. 你陪我聊天吧, 聊一整夜. 我说好, 秉烛夜谈, 把酒言欢. 醉笑陪君三万场, 不用诉离伤.
她笑, 拿了一个抱枕搂在怀里, 托着腮, 望着我说: "妞儿你知道吗? 你真的很幸运. 不是因为现在的幸福生活, 而是在你的心里, 一直都有展翔, 他满满的填充着你的心, 所以你永远也不会寂寞."
我说: "也许吧. 可能会孤单, 但寂寞的时候, 还真的很少."
"所以说你幸运嘛. 有一个人可以供自己思念, 暗恋, 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最怕的不是受伤害, 而是, 心里一直一直无止境的空白. 那才可怕. 如果不是对爱情彻底死心以至绝望, 这世间, 会有哪个女子不渴望拥有爱情?"
我坐到她的面前, 笑她: "怎么突然黛玉悲秋了? 可不太像太阳底下的白小四儿."
她迷茫的回答: "白小四儿是什么样子的呢? 白蓝缎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只是我, 也害怕寂寞, 害怕血液, 害怕死亡. 会用坚强的表情掩饰内在的脆弱. 和大多数的女孩子一样. 渴望被爱, 渴望幸福, 渴望温暖. 也和大多数的女孩子一样."
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凌晨钟响的时候, 我打开一瓶红酒, 倒进高脚杯里, 端给她, 为这世间各种各样的女子, 我们举杯, 饮尽包含思念, 担忧, 期盼, 祝福在内的所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