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ồn cắn lúa
Phàm Nhâ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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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秦老
小说: 赘婿 作者: 愤怒的香蕉 更新时间: 2011-5-24 17:16:27 字数: 3727 全屏阅读
按照宁毅之前的计划, 原本是打算在外面跑一圈之后直接去豫山书院的, 此时已然全身湿透, 便只好折回去换衣服. 这时已经是农历八月上旬, 浑身湿透之后要一路回家感觉并不好受, 身体的素质也不见得提升了多少, 估计明天就得感冒, 好在走出不远, 倒是遇上了认识的人, 那是见过了几面的秦老家的小妾.
宁毅出门锻炼, 选择的自然不会是通往闹市的方向, 他最为熟悉的, 当然也是常常过来与秦老下棋的这片街道. 秦老的小妾名为芸娘, 三十多岁, 早年也是风尘女子, 不过并无烟视媚行之像, 宁毅几次见到也是她给秦老送去午饭, 容止端庄大方, 交谈之中还能跟秦老说几句诗文. 这时候在路上遇见, 那芸娘一身素衣荆钗的农妇打扮, 手上提了一只藤篮, 里面是些刚刚在附近地里摘下的新鲜蔬果, 看见宁毅, 一脸讶然.
稍稍打过招呼之后, 芸娘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毅指指不远处的秦淮河: "掉河里了." 那芸娘微微笑笑, 随后倒也不再多问, 只是让宁毅随她往一旁的宅子过去: "秋日风大, 公子就这样走回去, 明日怕是要染了风寒了, 宁公子既是老爷好友, 勿要客气. 老爷此时也在家... 哦, 昨日还说起公子这几日未去下棋呢."
宁毅与那秦老在附近的街道上下棋, 只知道对方住在这边, 但具体在哪却还没有来过. 这时候随芸娘进门, 便在客厅见到了正拿着一卷古简在看的老人. 他此时的神态严肃认真, 甚至隐隐透着一股权威般的威严, 与在河边摆棋摊时的神态颇有不同, 见有人进来, 抬头眯着眼睛看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似是有些哑然失笑的样子, 芸娘笑着走过去, 还没说话, 他便点了点头, 毕竟眼下最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的确是一目了然.
"让小虹准备热水, 芸娘, 你去将大郎的衣服拿一套出来... 哈哈, 立恒小友, 你这却是怎么回事?"
正事安排完, 老人方才大笑起来, 笑声之中有着如下棋时得了妙手一般的幸灾乐祸, 事实上这些时日下棋, 也算得上熟稔了, 平日里老人常常不客气地叫他立恒小子, 大抵是见他狼狈, 才笑着称小友, 表情却也是颇为开心. 宁毅便也无奈地苦笑着, 摊了摊手, 毕竟对方小妾在场, 他也不可能随意地说: "你这老头幸灾乐祸."
与江宁城里称得上占地广阔的苏家大院相比, 秦家的宅子不算大, 富贵程度自然也比不上, 但也能算是不错的富裕家庭了, 前前后后打理得井井有条, 让人感觉充实, 充满书香气与生活气的宅子, 有一种让人觉得踏实的底蕴. 虽然早晨芸娘是亲自出去摘取蔬果, 但其实这个家里也有几名丫鬟与下人, 养得起好几名仆人的家庭, 在经济上总归还是不错的.
秦老的原配是个相当平易与和气的妇人, 以前是农妇出身, 但并没有普通农妇那种小气或刻薄的性格, 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 平日里操持这个家, 侍弄些瓜果, 方才宁毅见到芸娘摘取瓜果出来的那个废园, 便是由秦夫人领着家里人亲手开垦出来, 秦老本人大概也是动过手的. 或许也是这样的性情, 才能将这个家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秦夫人与芸娘的感情也好, 这样的夫妻三人, 大概算得上一夫多妻制之下的模范家庭了.
待到宁毅洗过热水澡, 换上新衣服出来, 秦夫人上下打量着他的装扮, 甚是喜欢: "老爷, 宁公子穿上这身衣衫, 倒是与大郎有几分相似." 宁毅看看那衣服, 的确是年轻人的样式, 布料也新, 想来是秦老儿子的衣服. 老人有两个儿子, 都在外地. 听夫人这样说, 秦老点点头, 随后才问起宁毅为何坠河, 宁毅将之前发生的倒霉事情说出来, 老人又是一番大笑.
"你这小子, 污人清白, 真是可恶."
"这话就太倒打一耙了啊..."
"哈哈... 不过... 倒打一耙? 这句可有什么典故么?"
"..." 跟有学问的人说话也不好, 有事没事问典故, 下棋的时候宁毅倒是笑着解释一番, 这时只道: "说来话长." 不一会儿, 那秦夫人准备好了早餐, 与芸娘一同招呼着秦老与宁毅过去, 席间聊起宁毅在豫山书院最初的这几天课程感受, 在秦老来说, 宁毅再教书上纯属菜鸟, 自然免不了笑骂几句宁毅误人子弟, 随后又聊到中秋节的事情上去.
"濮园诗会么... 濮家那六船连舫, 有趣倒还是蛮有趣的, 不过前去之人大抵倒是无甚诗才, 若说令众多才子趋之若鹜的, 终究还是潘家的止水诗会..."
"喔, 才子... 很有才的那种么?"
"哈哈, 大才小才到底怎么看, 那可难说得紧了, 诗才总是有些的, 每年中秋诗会, 止水书院那边总归有几首好诗词出来. 潘家三代翰林, 若是身有才学欲求闻达的, 也总是愿意走走那边的门路..."
秦淮中秋夜, 才子斗文佳人斗唱, 大大小小的诗会也有许多, 往往各个诗会之间也有些隐形的比斗, 那个诗会当中出了好的诗作, 另一个诗会又出了更好的, 往往在这一夜被炒得沸沸扬扬, 并且在之后数月甚至数年的时间里传为佳话. 这其中自然也有各个商户, 甚至官府之类幕后推手的炒作之功, 但无论如何, 秦淮河的名声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被烘托起来的.
濮园诗会与止水诗会算是这一晚影响最大的几个诗会之一, 濮园诗会虽称濮园, 实际上是由六艘大船连成一艘, 一整晚在秦淮河上漂流, 饮酒吟诗看烟花以及河流两旁的灯火, 船上也会有各种表演.
濮家本是富商, 但商人地位低下, 有钱之后想要往文人的方向靠, 可惜这样的事情不会是几年或者十几年就能办到的事情, 他家族甚大, 这几年倒也出过几个有些才华的文人, 比苏家稍好些, 只是如今在世人眼中仍旧算不得什么书香门第, 濮园诗会在秦淮河上以盛大, 奢华, 热闹著称, 但前去参加的也多半是与濮家类似的有商贾背景或联系的人, 例如薛进例如苏檀儿, 凑凑热闹, 若有自诩文人的作作诗, 另一半则是用来拉关系谈生意, 诗作质量良莠不齐, 它是最奢华的诗会, 但与最顶端的几个诗会在文气上却是没法比的.
止水诗会则是秦淮一带真正顶尖的才子聚会, 主办诗会的潘家是真正的书香世家, 三代翰林, 这一代潘明臣作为翰林学士的同时也兼礼部侍郎, 他家开的诗会, 向来为众多有心求取功名的学子趋之若鹜, 当然, 真想要获得参加诗会的资格, 本身也得有一定的才学或者足够的关系背景才行, 除了一些早有名声的才子能获得邀请, 每年中秋节前, 也有不少才子到潘府投送名帖, 送上自己的诗作以求能获得青睐的. 而在这之外, 许多的青楼名妓也都以受邀参加止水诗会为荣, 这与濮园诗会每年砸下重金请人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既然准备了要去参加, 立恒小友可有准备什么诗作么, 潘家那边也有几个棋友, 你若有意, 倒可以去要张请柬来."
秦老说完, 望着桌子对面的宁毅, 宁毅倒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懂诗词, 纯粹去濮园看看热闹."
他拒绝得轻描淡写, 秦老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吃完早餐, 外间日头已高, 宁毅也得告辞去往豫山书院了, 待送他到门口目送他远去之后, 芸娘才在秦老身边笑着问道: "老爷, 这宁公子莫非真不懂诗词?"
"小芸儿你说呢?"
芸娘眨眨眼睛: "骗人的?"
"呵呵, 他到底会不会, 我可也是弄不明白, 若是最初那几日他这般说出来, 我倒是信的. 现在嘛, 那就难说了." 秦老摇头笑了笑, "我这一生阅人甚多, 或沽名钓誉或真有才学的年轻人也都有见识过, 真有学问的, 有的依孔孟之道平和中正, 谦和有礼, 或也有剑走偏锋的狂生, 行事张扬, 风流不羁, 但倒也真有才华, 每每让人惊艳不已. 可不管怎样说来, 这些也都不过是那么一回事, 但只有这宁家小子, 着实让人看不懂他的想法."
"初时与他下棋, 觉得他剑走偏锋, 每有咄咄逼人之举, 但总也能引人思考, 只以为是个性格张扬, 才思敏捷的少年人, 说起话来倒也是不涉太多. 可下得久了, 才发现他的棋路可正可奇, 竟是完全不被规条所束缚, 闲聊一段时间, 也觉得这宁家小子虽然说话随意, 但内里却是平和冲淡, 偶有发人深省的说法, 听来新奇, 其实却也不离大道."
"记得前几日说起他要去学堂教书, 他随口提过几句, 教书不是教人如何去做, 应该是教人为何去做, 古圣先贤著书立说, 最主要的也只是说这人情世故, 天地人心运行的至理, 明白这些东西之后再知道该如何去做, 那才是真正的读书人. 他当时说得随意, 若在那些浅薄之人听来, 怕是要扣他一个狂生的帽子, 不过... 道理, 的确就是这个道理. 见山是山, 见水是水, 见山不是山, 见水不是水, 再能回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 那才是读懂了书. 嗯, 他这话勿要多传, 否则怕是要给人带来点麻烦."
"妾身知道的."
"相交时日尚短, 真要下太高的结论倒也还早, 不过下棋之时他也说过几句应景的诗句, 那诗句甚好, 我之前却从未听过, 若只论诗词, 说他这人不懂, 呵, 我倒是不信的."
秦老转身往回走, 芸娘跟上去: "那宁公子为何要一直韬光养晦呢, 不论如何..."
"因此是看不懂啊, 不过有一点却是明白的." 说起这个, 秦老微微皱眉, 随后又摇了摇头, 轻声叹息, "如小芸你说的这样, 有的年轻人, 纵然身有才学, 或可韬光养晦, 或可刻意藏拙, 能耐得住寂寞, 忍一时诱惑. 这也都是希望将来能有更多的成绩, 有朝一日鱼跃龙门飞黄腾达, 可是啊, 任何这类的人物, 他们都不可能在成名立业之前选择入赘一商贾之家为婿. 古往今来, 为一赘婿者, 能建功立业的有几人? 唉, 他若真有大才, 就真的是可惜了..."
提及这个, 秦老仍旧觉得有些惋惜, 男人有功名利禄的心思或者说有野心才是正常的, 以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 哪怕这宁毅有一点野心, 他也不至于入赘到商贾之家. 这时候民智未开, 未接受教育的人与读过书受过教育的士人的区别是非常容易就能看出来的. 先不说他是不是真的有才, 单说有这种谈吐气度的人, 随便干点什么都不至于饿死, 又何必跑去入赘?
第七章 豫山书院
小说: 赘婿 作者: 愤怒的香蕉 更新时间: 2011-5-25 7:33:28 字数: 4345 全屏阅读
就在秦老认为他多半有几分才干, 为着他这中入赘商贾之家的人穷志短的行为感到惋惜的时候, 宁毅已经迎着清晨的日光进入豫山书院, 为着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陪一帮孩子学 《 论语 》 而开始做准备了.
豫山书院并没有开在一个叫豫山的地方, 这是苏家私办的学堂, 当然也会收稍有点关系的外人, 但学堂并不算大, 主要是过来学的人不多, 而豫山, 则是苏氏老家的一座山名.
豫山书院开在距离苏氏大宅不远的一条街道上, 不是商铺密集的街道, 因此环境还算清幽, 灰瓦白墙的围起来, 一小片竹林, 请某个大儒书写的"豫山书院" 的牌子挂起来, 还是有几分书香氛围的.
书院目前一共四十九名学员, 老师七名, 其中包括书院的山长苏崇华, 就比例而言师资力量可谓雄厚, 苏崇华本身就是苏家人, 早年中过举人, 当过几年官, 可惜无甚建树, 甚至有传言说他犯过事, 另外也有两位是高薪聘请的有过为官经验的老者. 除了老师跟学生, 此外还有厨娘, 杂役之类的下人数名.
苏家对这书院是花了大功夫的, 可惜或者是这些老师都不甚靠谱, 或者是这帮学生恰巧都资质愚钝, 书院一直没出什么成绩, 之前培养出来的一些学生在发觉科举无望之后大抵都进入了苏家的商铺任职, 因此这书院的性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技术学院. 若是家中真存了让孩子走科举当官这条路的, 那么他们多半会让孩子在十二岁之前转去更好的学院.
宁毅在这里已经任教三天, 苏崇华对他不错, 并不会因为他是入赘身份而刁难他什么的, 在社会上打拼许久都已经是成了精的人没必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考虑到宁毅其实没什么才学 —— 大家都这样说 —— 因此让他执教的是刚刚启蒙不久的十多个孩子, 这群孩子一共十六名, 年龄在六岁到十二岁之间, 其中甚至还有两名梳着辫子的小姑娘, 都是苏家的亲戚, 让她们识些字. 之前的老师教完孝经, 开始教论语, 宁毅每天固定教导他们一个上午, 下午宽松一点, 礼, 乐, 射, 御, 算学之类的, 主要是算学, 其余全看老师的心情和能力.
如果在更好更正规的学校, 这些东西会更规范一些, 也会更加细化, 但豫山书院显然没这个条件. 就宁毅来说, 教授论语其实相当简单, 他固然没办法将论语背一遍或是说出某一句大概在什么地方, 但如果只要求会读以及做出简单解释, 那就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情, 任何一个受过高中教育的现代人花点时间或许都能给 《 论语 》 做一番似是而非的解释, 当然, 是用白话文.
尽管在古代, 真正的大儒研究四书五经还是相当深刻的, 要高深的就特别高深, 或许一个名妓写的古文都能让现代教授汗颜. 不过, 大多数读书人没有机会接受太过高深的教育, 他们或许看完论语之后连一本孟子都找不到, 但教师的最低标准很简单, 说白了, 能教人识字就行, 宁毅的前任就是这样的, 他教一帮孩子摇头晃脑的读, 兴之所至, 会对文中的意思做一番最基本的讲解, 没过一段时间, 要求学生严格背诵或是默写一段, 这就是考试, 考不出来的, 打手板.
事情很简单嘛! 宁毅并不打算修改太多, 前面一个时辰, 他让一帮学生摇头晃脑地诵读论语 —— 其实读书一直不停地读上两个小时让宁毅觉得很痛苦, 不过反正这帮孩子都习惯了, 接下来两个小时, 宁毅用前半段开始讲解一篇的内容, 然后旁征博引随口乱侃, 说点故事, 说点实事, 也算是给这帮孩子放松一下.
这帮孩子很好教. 虽然仅是区区三天的时间, 宁毅已经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课堂上那股惟师惟上的感觉, 眼下的这帮孩子毫无个性可言, 不耍个性的孩子最可爱了, 他们珍惜读书的机会, 不调皮不中二, 出点小事你把人孩子屁股打肿人家也觉得理所当然的, 简直是老师的天堂, 宁毅教得非常舒心, 不过区区三天, 每天讲点经义讲点故事这帮孩子就满足得不得了, 而讲述这些东西, 宁毅甚至都不用准备教案什么的, 随性而走就行.
这天开始讲解论语中有关"富与贵, 是人之所欲也..." 一段, 从财富的获得方法讲到为商之道, 中间夹杂一些"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之类的说法与解释. 宁毅上辈子是干这个的, 不论古文, 如果单纯要抒发一段感慨, 足以拿到现代大学里去给博士生讲课. 但眼前是一群不足十二岁的孩子, 随口提几句他便不再多说, 只是例举几个小例子打趣一番, 随后说到濮园诗会的六船连舫, 再又说到赤壁之战, 开始给一帮孩子说起赤壁的故事.
这年头有关三国的故事主要还是陈寿的 《 三国志 》, 宁毅没读过, 讲的是三国演义的套路, 现代又经过各种文艺作品的润色, 趣味性与 yy 度十足, 从曹操八十万大军南下到周瑜打黄盖, 连环船, 草船借箭, 一帮平日里就没听过多少故事的孩子满脸都是红扑扑的, 兴奋不已, 不时发言: "先生, 先生, 接下来呢..." 说到一半这帮孩子才安静下来, 因为山长苏崇华正走到课室旁边, 背负双手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但即便是这样, 也改变不了一帮孩子脸上那兴奋的神情.
宁毅既然已经说起来了, 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分心, 继续一路说下去, 待到接近中午时方才说完火烧连环船, 苏崇华就一直在外面站着听, 也难以说清楚他到底是个怎样的表情. 宁毅说完故事, 在宣纸上写下比较喜欢的一首杜牧的 《 赤壁 》:
折戟沉沙铁未销, 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 铜雀春深锁二乔.
教课没有黑板, 写起东西来很不方便, 宁毅如今对教师事业有几分热爱之心, 一边写一边想自己应该"发明" 块白板什么的, 拿炭笔写写也比沙盘好用, 他写完之后一帮学生忙着抄在纸上. 走出门外, 苏崇华迎了上来,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贤侄高才, 对三国魏晋史竟有深入研究, 方才那故事, 想是取自陈寿的三国吧?"
若是秦老在这, 说不得要把宁毅骂上几句, 说他瞎掰胡诌, 误人子弟之类的. 实际上真正的三国志哪有这么精彩, 譬如草船借箭一节, 其实是孙权开了船出门转悠被箭射, 船身的一边被射的箭太多, 差点倾覆, 于是孙权下令将船掉头, 用另一边去承受箭矢, 才让船身取得平衡扬长而去. 宁毅只看过三国演义的电视剧什么的, 苏崇华也没看过三国志, 方才在后面将宁毅说的故事当说书来听的, 听得过瘾, 这时候过来赞他学识渊博, 故事引人入胜.
不过, 赞几句过后, 却也旁敲侧击地提点一番, 不要对这帮学生这般客气. 如果宁毅此时已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学究, 对方大抵不会说这些, 只不过他眼下看起来只是二十出头, 嘴上没几根毛, 便需得对这帮孩子严厉一点, 方显师道威严, 显然对于宁毅上 《 论语 》 课却讲三国是不满意的, 特别是讲得这么生动, 俨然茶楼说书. 宁毅点头受教, 谦卑恭敬, 转过头只当没听过.
随后苏崇华邀他在书院吃午饭. 一般来说, 普通的小门小户每日都是吃两顿, 有的两顿都吃不起, 不过苏家家底雄厚, 还是多加了一顿午餐的, 只是不正规, 有时候也用糕点代替. 宁毅婉拒掉对方的邀请, 一路回家换了衣服, 随后拿给小婵, 预备洗净之后送还秦老, 掉河里的事情却没跟她说, 免得她大惊小怪找一堆药给自己吃. 宁毅在书院上课这几天, 小婵已经不是随时都跟着他了, 上午空出来处理其它事情.
到得下午, 便又去秦淮河边下棋. 其实秦老也是个怪人, 宁毅以前就觉得他多半当过官, 今天早上去到对方家里, 就更加笃定这一认知, 那家中许多风格摆设不可能是普通人能有的, 再加上谈吐与眼界, 这样的人, 居然每天跑到河边摆棋摊, 倒也真是奇怪.
今天过来的时候, 早已有另一名老者在这里与秦老下棋了, 老者姓康, 与秦老年龄相仿, 家境殷实, 老太爷做派, 出门穿得金碧辉煌, 带两名小厮两名丫鬟开道, 这家伙样子严厉, 嘴巴也比较刻薄, 不过棋力甚高. 每次见到宁毅批评他的棋路"简直下流", "毫无君子之风", "岂可这般死缠烂打", "小辈可恶", 一转头, 便将这棋路吸收过来, 稍稍修改之后与秦老大战, 其实秦老段数比他更高, 将一种新思路吸收之后改得毫无烟火气.
宁毅来到这里也见过不少人, 普通人, 没受过多少教育的孩子或是受过一些教育但仍旧思想僵化的人很多, 要说迂腐也好敦厚也罢, 眼界与思维方式的确没有现代人那般灵活, 但是到得高层, 却不比现代人差. 例如秦老, 口头不说什么, 心里却是自然而然地在消化他觉得新奇的东西, 思索其中的想法与原理, 这姓康的老头则是满口礼义廉耻仁义道德, 但真下起棋来仍是心狠手黑, 万事不拘, 当然, 若非宁毅秦老这些人, 或许也看不出他心狠的地方, 他只是比秦老有差而已, 比之普通人, 仍旧是要高出许多的.
秦老与几名棋友最近时常研究宁毅的棋路, 毕竟是突然看见这些新奇下法, 还是有研究的价值的. 宁毅对老人并没有多少谦让的想法, 有时候不搭理康老的吹胡子瞪眼, 有时候则与之说上几句: "你这老头说一套做一套, 不是好人." "这步棋你敢下下去, 你下下去! 下下去试试看!" 平日里大抵没什么小辈敢跟这康老顶嘴的, 两人在棋摊边小小的吵上一场, 秦老在旁边笑上一阵, 若是康老与之对局, 他便说"立恒说得有道理啊", 若对手是宁毅, 他便帮着一同声讨宁毅这手棋太不光明正大.
不过即便吵起来, 彼此恶意倒是没什么的, 康老最初的确是把宁毅当做无知小辈来训, 随后便也明白过来这家伙的确是能作为对手的人, 对方也是完全自然没把自己摆在小辈的位置上. 不管怎么样, 这康老过来之后总有一壶好茶带来, 他让下人自己带了茶具, 带茶叶, 带水, 丫鬟便在旁边茶摊的桌子上冲泡好. 宁毅过去也不客气, 自己拿了一杯, 搬张凳子坐到棋盘边, 片刻后喝一口茶: "喔, 康老要输了."
老头正在心中算棋, 眉毛一挑: "你这嘴上没毛的小子知道什么输赢, 喝老夫的茶还敢说这种话... 哼, 老夫已有妙招..."
他举起手要落子, 宁毅轻咳一声, 老人的手立刻停住, 狐疑地看了几眼又收回来. 宁毅又喝一口茶: "这杯茶就值这么多了... 嗯, 这什么茶?"
"孤陋寡闻的小子, 真是暴殄天物, 紫笋有听过么?"
秦老也在那边品茶, 这时笑道: "顾渚紫笋, 好茶, 只是此时当街烹煮, 却是有些可惜了, 早知他今日带此茶过来, 这盘棋是该回家去下的."
那康老却不在意, 这时候终于想好一着, 伸手落下棋子: "茶, 就是用来喝的, 大家棋兴正浓, 又是志同道合, 于是一同将这茶喝下去, 这才是最重要的. 茶只是死物, 为取悦你我而生, 你我觉得它可堪入口, 它才有价值, 何惜之有."
"康老这话说起来蛮有气概的, 像个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 老夫..."
"这位老夫, 你输了."
"呃..."
宁毅拍拍他的肩膀, 笑着站了起来, 这时候秦淮河边风景怡人, 他端着茶杯走开, 后方秦老已经笑着落子, 康老道: "岂可如此..."
"哈哈, 原看明公你今日带来好茶, 我本欲蒙混几手, 偷放一局, 可是这番话气概凛然, 君子相交, 正该如此, 老朽倒也不愿矫情了, 哈哈哈哈..."
康老对于自己又带茶来又输棋明显不满, 但横竖输了, 认还是认的, 将宁毅叫过来大家将这局棋做了一次复盘, 随后还是康老与秦老下. 期间秦老说起宁毅早晨为救人掉河里还被打了一耳光的趣事, 宁毅免不了被康老幸灾乐祸地嘲讽一番, 之后听这两个老人说起最近北边又被辽人进犯的事情.
秋末的阳光还算明媚, 但下午秦淮河上刮起风来, 这局棋下完, 时间也已经不早, 大家各自回家.
由于这天下午吹了半个下午的风, 第二天早上起来, 宁毅觉得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
第八章 呼延雷锋
小说: 赘婿 作者: 愤怒的香蕉 更新时间: 2011-5-25 19:23:11 字数: 4030 全屏阅读
对于目前的这副身体, 宁毅并没有多少自信, 不过好歹锻炼了几个月, 早晨起来头有点晕也属正常, 推门吹吹风, 脑袋也就清醒过来.
此时天还未亮, 整个江宁城都笼罩在黑暗的天幕下, 但毕竟已近黎明, 从二楼望出去, 包括苏家的宅邸在内, 远远近近的城市中, 也已经有了点点浮动的灯火. 附近的院落间早起的下人们在走动着, 隐约的说话声. 更远处的地方, 越过了院墙, 沉浸在黑暗轮廓中的一条条街道, 朦朦胧胧的房舍灯光.
对面的二层小楼中, 暖黄的灯火透过窗棂透射出来, 给院落中笼上一层温馨的颜色. 三个小丫鬟素来就得早起, 苏檀儿则时早时晚, 不过今天早上看来已经起身, 那边二楼的窗户里映出女子身影对镜梳妆的剪影, 小丫头的身影前后忙碌. 宁毅举步下楼时, 娟儿正自廊道里走过往那边的小楼过去, 微微屈膝行礼, 轻声打招呼: "姑爷起来啦."
"娟儿早."
随后, 楼下一个房间的窗户推开, 也露出了正在里面忙碌的婵儿的脸: "姑爷你别下来啦, 我端水上去."
"呵, 不用麻烦, 我自己来就行."
苏家有大厨房, 因此这两栋小楼里不会有供烹饪的单独厨房, 但楼下的小房间里却有烧热水和洗漱的地方, 因为冬天如果要洗澡, 讲究一点的话都会在浴桶下生火, 这浴室就不好设在楼上. 小婵目前已经适应了宁毅早起锻炼的习惯, 这时候打算端着热水上去, 宁毅倒是已经下来了, 他一个现代人, 这些小节不拘, 自己烧水也没什么, 前几天清晨起床, 跑下来等烧水的时候他无聊地蹲在灶边加柴, 弄得小婵有些手足无措, 吃饭的时候苏檀儿还委婉地说: "相公不要去做这些事." 小婵也如同做错事一般在旁边低着头, 他倒只是笑笑, 说不碍的.
犯不着刻意张扬去表现自己的特立独行, 真正是犯忌讳的事情, 他是不会去做的, 但也无需刻意收敛将自己完全变成一个"古人", 否则自己来这里活一遭, 又能有个什么劲.
假如大家今后真要在一起凑合许多年 —— 假如真有当夫妻的可能, 那么这些小事情上, 与其自己收敛, 倒不如让对方慢慢地去适应去了解, 所以诸多无所谓的小地方, 他会去表现出来, 所以他不会介意自己偶尔进进厨房烧烧火. 所以他会在课堂里给一帮学生讲点故事讲点身边的事情, 这个不改了. 在话语中偶尔加几个旁人不太懂的现代用词, 这也不用太过介意.
在那秦家老头面前, 偶尔倒也可以说点比较前卫的观念, 哪怕稍稍有些离经叛道, 没关系. 这老头当过官, 有见识, 而且会想事, 小节不拘. 大家只是棋友, 没有利益牵扯, 如那老头所言, 自己入赘商贾之家, 想要在功名之类的东西上往上爬是很难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或许就是这副状况, 人家也不至于会害自己. 下棋这么久的时间以来, 秦老在揣摩他, 他何尝不在揣摩对方.
既然朋友可交, 那就无所谓了. 偶尔若说上两句超前一点的认知, 看对方一副深思的样子其实也蛮满足虚荣心的, 对他来说无非瞎扯闲聊, 其实这些认识眼下并非没有, 只是说法不同而已. 若真正敏感的东西, 他自然不会去碰.
在楼下刷牙洗脸 —— 这时候已经有了牙刷牙粉, 只是口感确实差 —— 随后出了院子, 通过小道往侧门出去, 一路上公鸡已经开始打鸣, 东方隐隐露出了微白的光, 偶尔遇上其它院子里的丫鬟或管事, 叫声姑爷, 打个招呼.
出了苏家的院落, 依旧是沿着原本的道路小跑而去, 路上想想今天上课的时候该说点什么, 又想想自己知道的一些中国风的歌曲. 有些歌曲他已经记不全了, 或许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文风, 但这年头娱乐真是太过匮乏, 想想再过段时间说不定自己忘记得更多, 就觉得的确有把还记得的歌曲歌词抄下来的必要. 想了一阵, 又想到诗词上, 他以前读书的时候不是什么好学生, 刻意去记的诗词或许不多, 不过后来的几十年涉猎广泛, 不少名句还是记得的, 这是不错的资源, 以后忘记了可惜.
跑出小半, 才觉得身体的确是有些问题, 昨天的落水终究还是带来了不良影响的, 不过横竖活动开了, 或许跑一阵, 出一阵汗是不错的治疗, 于是继续前行.
城市中浮动着雾气, 与昨日并无二致的光景, 接近昨天从水中爬上来的地方时, 听见不远处的河面上有些响动传来, 那是落水的方位. 放眼看去, 依稀有一道身影在那儿晃动着, 似是撑了一条小船.
他放慢脚步, 疑惑地靠近过去. 小船在水上激烈地晃动, 一道女子的身影撑着长长的竹竿站在船上, 似乎是站不稳, 就在宁毅的观望下摇摆好久, 砰的摔回船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早上那个女人, 今天这女子裹一件粉红色披风, 身材高挑婀娜, 挺漂亮的, 就是这下摔跤和从小船中爬起来的样子有些损气质.
小船晃得厉害, 那女子小心翼翼地爬起来, 一只手轻轻撑住船舷, 抬起头时发鬓稍有些凌乱, 瞥见河边正偏着看戏的男子身影, 顿时瞪大了眼睛, 有些慌乱. 宁毅这才看清楚那长长的竹竿一端绑了一个网兜, 上面还有些泥沙, 女子小心站起来之后, 手上拿了一把菜刀.
喔, 的确是昨天那把...
披风漂亮, 但有些旧了, 这女子水性差, 但或许稍微会撑船, 居然等到早上没人的时候才跑来捞这把菜刀, 害羞么? 想来这大抵是个以往生存环境还不错的姑娘, 但眼下的环境可就有些不好. 宁毅看了几眼, 得出这么个结论, 他对旁人倒不怎么关心, 然而那女子似乎有些慌张, 竹竿撑了船想要靠岸, 但或许是慌张, 小船一直在水上打转, 她又有些站不稳, 好几次差点摔一跤. 随后...
"阿嚏 ——"
宁毅正准备走, 口中打了个喷嚏, 船上的女子也打了个喷嚏, 砰的一下又摔回小船之中, 爬起来时, 有些难堪地往这边瞪过来, 宁毅也微感尴尬地撇了撇嘴: "鸡都已经淹死了, 你还捞那把刀干嘛..."
微微的沉默.
"鸡回来了..."
"吓?"
宁毅原本是随意开口, 老实说, 那真是个相当相当拙劣的冷笑话, 但他估错了对方的回答, 河中心的话音传来之后, 宁毅也有些意外地愣了愣.
"... 鸡没死, 陈家的... 陈家的大婶找回来的." 对方做了解释.
"... 哦."
昨天这女子把鸡追得了投了河, 随后宁毅也被拉了下去, 没能看见后续, 想来那鸡也厉害, 扑腾一阵居然又上来了, 民风倒也纯朴, 知道她丢了鸡竟然还有送回来的. 宁毅在心中赞叹一番, 片刻之后道: "能把那个杆子递过来吗?"
小船距离岸边有一段距离, 那长杆原本倒是能够到, 只不过若是要平举过来, 那女人的力气却是不够了, 杠杆的力道也令得小船有些危险, 试了几次, 长杆一头靠到岸边, 却依旧浸在水底, 宁毅的手够不到, 只好沿河而上, 走出一段, 才另外找了一根路边的竹竿来, 从岸边伸过去, 才将那女子连船一块拉了过来.
"谢谢这位公子了... 还有昨天的事情, 妾身当时刚刚醒来, 做了些..."
这女子也不是不分是非的, 上了岸之后便开口道歉, 同时为着昨天的事情向宁毅道歉, 昨天早上被人救了却扇人一耳光, 她想着大抵是觉得窘迫. 宁毅对这却不怎么在意, 挥挥手: "没事的没事的, 我还得继续跑, 先走了."
转过身又是一声阿嚏, 也不管那女子在身后问"公子莫非被人追赶" 这种古怪的问题, 一路跑远. 报恩跟报仇一样, 都是件麻烦事, 先不说实际的, 对方说上一通感激的言辞自己还得谦让半天, 男女之间礼仪又麻烦, 何必呢, 自己现在感冒了, 还是跑跑步出点汗更实际.
这条路跑过好多遍了, 到得预定的地方回头, 半途中才终于发现了那女子的住所, 那是一所临河的两层小楼, 蛮别致的, 临河的那边有小露台伸出去, 颇有些居于水上的风雅气息, 但纯以住所而言, 恐怕有些不实用, 冬天应该会比较冷. 女子此时就站在小楼外的一小片菜地旁, 菜地用篱笆围起来, 昨天被她追的母鸡此时就在篱笆里, 女子拿着菜刀犹豫了半天, 方才走进去, 伸手去抓那母鸡, 母鸡疯狂扑腾着反抗, 她又狼狈地退了出来, 赶紧将篱笆关好.
这下倒是可以确定, 女人的确是没做过事的, 但条件也不好, 住在这种小楼当中, 怕也是与秦淮河著名的娱乐事业有关的风尘女子. 有的名妓之流给自己赎身之后会选择单干, 或弄个别致的院落住下, 说是从良, 其实还会陆续有恩客上门, 仍旧是当红的交际花, 不受他人摆布之后甚至还显得高档许多. 看她样貌姣好, 却不知怎么会沦落到要自己杀鸡的程度.
宁毅一边看一边从旁边跑过去, 女子有一次进去, 这次已经抓住那鸡了, 然而一转身, 母鸡挣扎逃走, 鸡毛乱飞. 女子慌乱之中, 那母鸡已经飞出篱笆, 被看不过去的宁毅过来一把抓在了手上, 这次两只翅膀被抓紧, 已经不可能挣脱, 那女子见又是宁毅, 愣了半晌, 大概又要道谢或道歉, 宁毅一伸手: "刀拿来."
"呃..."
宁毅懒得跟她呃来呃去, 伸手拿过菜刀, 那篱笆外的地上原本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只碗, 宁毅只是走过去蹲下, 抓住翅膀的手再捏住了母鸡拼命挣扎的鸡头, 让它将脖子凸出来, 随后轻轻挥了挥刀.
"公... 这位公子... 那个... 君子..."
"君子你个头, 热水烧了吗?"
"... 在烧."
"好."
宁毅不废话, 一刀割开母鸡的喉咙, 开始将鸡血放进碗里, 稳稳地放干血之后, 母鸡也没了多少挣扎, 他将鸡扔地下, 刀放碗上, 站了起来.
"拿厨房去就着热水拔毛, 然后切开翻洗一下内脏, 话说回来, 把它做成菜该怎么煮, 你知道?"
女子迟疑.
"算了, 找个会煮的让人家帮帮忙, 譬如那个什么帮你把鸡找回来的大婶什么的, 杀只鸡不容易, 别浪费了, 另外去看看大夫, 你恐怕感冒了... 我也感冒. 先走了, 不用谢谢我, 我是活雷锋... 啊啾 ——"
他转过身, 一路小跑, 绝尘而去. 后方的女子目送他离开了, 才微微反应过来, 皱起眉头: "活... 雷... 锋? 活? 还是呼? 呼雷锋... 好怪..." 这世上毕竟没有姓活的人, 与之相近一点, 姓呼的倒是有, 女子小声地在口中斟酌半天, 觉得对方或许是少数民族, 又或者姓呼延, 那就是叫呼延雷锋了, 这个名字有点霸气, 或许就是这个.
以往也算得上长袖善舞, 识人颇多, 不过这男子见的都是自己狼狈的一面, 而且行为与说话也怪, 往日的应对之辞反倒有些用不出来. 她想了一会儿, 毕竟宁毅已经跑掉了, 也只好悻悻地提着老母鸡, 端了盛鸡血的碗, 往厨房那边过去...
当天上午在豫山书院上课, 身体的不适感已经变得激烈起来, 上完课之后回家的路上吐了一次, 已经能够确认身体情况的恶化, 这次小婵是跟在身边的, 于是回到家之后, 他便被当成重病号一般的被推到二楼的床上给保护起来了.
初到这边时所经历的病号生活, 大概又得过上一两天才行...
第九章 未来的样子
小说: 赘婿 作者: 愤怒的香蕉 更新时间: 2011-5-26 7:54:08 字数: 5533 全屏阅读
傍晚时分, 夕阳染红了天气, 也将半个江宁城浸在了暖洋洋的红霞当中, 从外面回来时, 苏檀儿遇上了小婵, 随后也知道了宁毅染了风寒的事情, 一边跟小婵询问着大夫的说法, 她一边领着三个丫鬟朝爷爷苏愈苏太公的院子过去.
今天有事要跟爷爷请教一下, 既然知道了宁毅无甚大碍, 自然便不用赶着过去看了. 进了院子之后, 才发现三叔苏云方与三嫂也在, 随着在一起的还有三叔的第二个女儿, 目前大家称这小女孩为七丫头, 眼下她正在爷爷面前讲故事. 几名丫鬟伺候在众人周围.
"... 然后啊, 那个周瑜呢, 就把黄盖打了一顿了..."
苏檀儿走过去搬了张凳子坐下, 也与爷爷, 三叔三嫂一同听着女孩子的故事, 说的是三国的事情, 蛮有趣的. 不久之后这故事说完, 女孩站起来: "二姐."
"小七知道讲故事了, 真棒, 跟爹爹去酒楼听说书了吗?"
"不是啊, 是先生在学堂时说给我们听的."
"嗯?" 苏檀儿迟疑了一会儿, "哪个先生."
"毅哥哥啊, 毅哥哥知道很多东西呢."
赘婿这名字虽然说出去不好听, 寄人篱下地位低下, 但是在女家, 基本是将赘婿当做兄弟来称的, 因此这七丫头也只称宁毅为兄长, 而不是称姐夫. 听她说完这个, 苏檀儿微微一笑, 心中却在想着这事情的意义, 旁边三叔苏云方说道: "最近是在教 《 论语 》 吧?"
七丫头点点头: "嗯, 《 论语 》, 我们学到里仁了..." 神情之间却有些紧张, 一般问到学业, 接下来说不定就得让她背书.
不过这次父亲倒是没说要背书, 苏云方向苏檀儿说道: "论语课上却说到三国, 虽然小孩子喜欢听故事, 但先生当以学识得学子敬重, 旁征博引自是正道, 但也需有度, 檀儿你该提醒立恒一番."
这是很严厉的训斥了, 苏檀儿一时间也只好点头称是, 旁边的老太公却是笑了笑: "勿需说得这么严重, 区区几日便能得学子喜爱, 自也能教导他们喜爱学业, 这帮孩子交给了他, 便是他的事情. 老三你又不知前因后果, 怎知论语便与三国毫无关系, 又怎知立恒没有深意在其中,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道理早就教给你们几兄弟知晓, 勿要再在此事上指手画脚."
事实上在这件事上苏檀儿多少也觉得论语课说三国有些不靠谱, 但苏老太公却是喜欢的, 他无所谓宁毅的学识, 事实上之前就大抵知道对方学识不高, 他是从其它方面来看待这件事的.
苏家目前情况复杂, 苏家三系老大苏伯庸老二苏仲堪老三苏云方各掌一路生意, 但无论手腕资质, 都还是苏伯庸占点上风. 如今老太公苏愈尚在, 看起来还是兄友弟恭的局面, 但再往下看, 第三代却尽是草包, 唯有苏伯庸的独女苏檀儿却是独秀一枝, 苏愈考虑几年, 打算将家业放到苏檀儿身上, 当然, 这也是件大大的麻烦事.
牝鸡司晨, 遇上的阻力要比普通的交接大上好几倍, 如果此时苏家的男丁中有一个勉强可堪造就的那也罢了, 偏偏是没有, 而苏檀儿行事不温不火, 各种手段却相当出众, 有大将之风, 她有这个能力, 也有这方面的野心. 如今老太公便从苏伯庸管理的产业中划了一些给她正式管理, 算做正式考验, 这考验并非看她的能力, 而是直接让她以父亲的资源做到压服和整合其余两支的目的, 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苏檀儿面临的压力暂归一边, 宁毅原本入赘的意义, 就是让苏檀儿能够继续留在苏家. 老太公对于与宁家祖上的关系是很看重的, 因此对宁毅也照顾, 苏家如今的矛盾看起来还没有激化, 苏檀儿想要压过其他人, 整合其他人, 这边不让不就得了么, 老太公没死, 谁也别想强来.
但如果日后矛盾真的激化, 老太公本人或者不在了, 这些人想要对付苏檀儿, 那么作为她入赘的相公, 被人看轻的宁毅自然便是一个最好的突破口, 栽点脏, 找点借口搞事什么的, 那还不简单么. 苏老太公就是看到这一点, 才让宁毅跑去教书, 豫山书院多是苏家子弟在其中, 若宁毅书教得好, 得到这些小辈尊敬, 地位便在这斗争中超然起来, 至少有一层师长光环, 旁人要动他也得想想好了.
因为这样, 宁毅能够让孩子们喜欢, 这就是最好的, 苏老太公当下又将宁毅的授课情况询问一番, 小女孩说得高兴, 问苏檀儿道: "二姐, 你知道先生明天会说些什么吗?"
苏檀儿笑了笑: "明天怕是没有了, 他染了风寒, 今天开始在家休养, 明天怕是不能去上课了呢."
"哦?" 老太公疑惑地问起情况, 苏檀儿便一五一十地照小婵说的复述了一遍, 小女孩道: "那我可以去看毅哥哥吗?" 苏檀儿摇摇头: "风寒怕传染, 小七还是等你毅哥哥好了之后再去探望比较好."
待到三叔三嫂与小女孩离开, 苏檀儿又与爷爷聊了一阵子方才回去自己的院子, 去看宁毅时, 宁毅正在床上喝药, 表情不爽, 苏檀儿问候了几句, 原本也想说说故事的事, 但见他染病, 便不说了.
苏檀儿有能力, 心中也想着以女儿之身做一番事情出来, 但另一方面, 她也是一个非常传统和正统的女孩子, 从她虽然不喜欢婚姻却选择认命, 尝试与宁毅相处就能看出来, 个性是有的, 框架却还是那个框架.
她希望宁毅当先生能有威严而不是以一些小花样来取悦学生, 相对于有点小聪明或是小手段, 她更愿意宁毅是个正统的哪怕迂腐的书生, 即便没有真正高深的学识, 也希望他更能贴合"正道" . 当然, 就目前来说, 这还是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 她不会轻易下结论, 但的确会慢慢的试图在心中对自己的相公勾勒出一种形状来.
其实这形状想来也是清楚的, 他本身是个普通的书生, 学识不高, 见识也不广, 心肠还行, 脾气也还马马虎虎. 这便是她要许之一生的良人了.
此时倒可以耍些任性, 但时间终究是有限的, 有一天两人终究还是要住到一块去, 自己要与他生出孩子. 只要他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这些事情就总会发生. 未来... 大抵便是如此, 没什么可变的了. 心中或许还会保留一些小小的期待, 但这期待到底具体会是什么,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继续接触下去之后, 或许会更加细致地了解这位夫君, 但要说有什么大的出入, 惊喜之类的, 大抵是不会的了.
武朝景翰七年秋末, 江宁城中苏家宅院当中, 走出屋檐之下的清丽女子抬头朝上方望了一眼, 轻轻抚了抚耳畔的发丝, 俏丽的脸上眼神仍旧明澈, 带着些许的无奈, 但更多的依然是平静的淡然, 风从院子里吹过去时, 那一身淡青色的清丽衣裙便在风中轻轻摆动着. 这位才在名义上成为人妇不久的秀外慧中的檀儿小姐, 此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这段婚姻的...
不过就眼下而言, 这并非是在她生命中真正占了许多重量的东西, 她还有其它的一些事情要去想, 要去做, 普通的生活, 即便偶尔顾及一下, 它也会平淡地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如果一切按照理所当然的轨迹发展下去, 或许几十年后, 当她某一天再度走出屋檐抬起头的时候, 会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天看见的风, 如同岁月一般的将她带去某个地方, 但如今, 一切都还充裕, 无需去在意许多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种充裕得令人感觉不到的光景里, 中秋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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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这年头没有特效药, 这具身体原本虚弱, 没有锻炼多久又感冒, 于是到得中秋这天, 宁毅还是在房里呆着, 只能拿着本古白话小说看看打发时间.
按照宁毅以前的经验, 目前的状况, 出门在院子里转转还是可以的, 但这是古代. 医疗条件不好, 一帮人的身体状况又差, 只要有人照顾, 对于病情的防治还是看得很重, 时值秋末天又开始转凉, 小婵把了门口根本不许他这个不安分的病人出去, 宁毅倒也理解小丫头的苦心.
也罢也罢, 反正他也不是多么好动的人, 只是隔一段时间会打开窗户换一次气, 即便这样小婵也是鼓着小脸不高兴, 宁毅无聊, 便废了时间跟她讲解新鲜空气对人体的好处等等.
到得傍晚时分, 宁毅加了一件衣服, 随着回来的苏檀儿等人出去赴宴, 无论如何, 既然只是风寒, 中秋节这个大型的家宴还是要参加的. 苏家上上下下从主人到管事, 小厮, 丫鬟, 护院足有数百人, 规模庞大, 在主厅及几个大院子里将一张张八仙桌摆开, 热闹得一塌糊涂.
宁毅在曾经自然也有过吃大规模宴席的时候, 譬如每年公司尾牙都是规模浩大, 但不得不说, 越是现代化, 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越重. 如今在古代的氛围中, 即便这个家里真心对他这个赘婿很热络的人没有几个, 坐在这里也也能感到一种亲切的热闹感, 外面忙忙碌碌的放鞭炮, 孩子跑来跑去, 人群中吆喝声, 招呼声, 闲聊声响成一片, 他便也与苏檀儿一同跟人打招呼 —— 他其实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夕阳还未落下, 宴席已经开始上菜了, 便在这热闹的气氛中, 火把与灯笼燃起来, 天渐渐入夜, 各种声音响成一片, 猜拳的, 发酒疯的, 跟苏老太公这边的主人家们过来说好话的, 几个孩子还过来念了几首自己做的诗, 婵儿娟儿杏儿三个丫头也高兴, 她们被安排在不远处的丫鬟席上, 笑着跑来跑去, 叽叽喳喳地跟苏檀儿说话, 报告些什么, 偶尔也跟宁毅说, 说"姑爷姑爷她们在传你说的故事呢...", 宁毅不过随兴在课堂上讲了几个故事, 倒是已经在小辈当中传开了, 似乎还有往丫鬟小厮中传过去的趋势.
啧, 缺乏娱乐的年代就这样...
晚宴开始得早, 其实入夜不久便渐渐进入了尾声, 但当然, 中秋节嘛, 大家一起赏月还是保留节目, 老太公会着苏伯庸跟众人说些话, 然后老太公回自己的院子, 一帮苏家人都跟过去, 闲聊唠嗑什么的, 基本上都得跟苏太公说上话才行, 一些年轻小辈就算要走, 也必须有这个流程. 而以苏伯庸为首的三兄弟, 则负责哪些以管事为主的下人, 红包其实已经发了, 主要尽量轮流的说些贴心话.
老太公今年已经七十多岁, 但身体健康, 精神也矍铄, 宁毅与苏檀儿在吃饭的时候就跟他打了招呼, 这时候再过去, 老太公说些"你们以后是要相互扶持的" 之类的话, 然后催促着感冒的宁毅快回去休息, 虽然此时的宁毅看起来神色如常, 只是嗓子稍微有些沙.
如果是在现代, 二十岁的身体吃不吃药都能把感冒扛过去, 毫无压力, 如今倒是被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家叮嘱自己照顾身体, 宁毅心中无奈. 但事情既然是这样, 那也没什么办法了, 前几个月的锻炼强度不大, 仅仅出于健身的习惯, 因此对这具书生的体格没起到多彻底的作用, 接下来该把系统性的强化锻炼提上日程才行.
一路回到小楼之上, 苏檀儿跟着宁毅也进了他这边的房间, 片刻沉默之后叮嘱了宁毅今晚好好休息, 然后稍有些为难地暗示着自己晚上还是要出去的事情, 因为前几天就跟他说了, 要去参加濮园诗会.
无论宁毅是否生病, 濮园诗会苏檀儿都是一定会去的, 因为对她来说, 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跟某些人套关系, 谈生意. 在这个确定性上, 即便宁毅不高兴, 乃至于大吵大闹, 恐怕都没什么区别. 只是作为妻子的身份, 在夫君感冒的时候交代这种事情感觉似乎就有些奇怪.
不过宁毅倒是理解这事, 他心中只是对着这种事情觉得有趣, 自己这个小妻子一方面肯定不会放弃掉苏家的那些生意, 另一方面又希望能尽量兼顾这场婚姻, 哪怕在目前来说这还根本是场有名无实的婚姻, 并且她还占着主导的地位. 古代的女人啊, 这真是让他觉得可爱的努力.
稍稍欣赏一番苏檀儿努力斟酌着不想给他多余想法的表情后, 宁毅笑着让她早去早回. 待到苏檀儿准备离开, 叮嘱婵儿好好照顾他时, 他才想起来: "哦, 不用了, 让小婵一块去玩玩吧, 我没什么事了, 顶多看会书就睡."
濮园诗会的六船连舫上表演众多, 一路上还能欣赏整个秦淮河的灯市夜景, 对于此时的任何人来说, 都是一场盛宴级的享受. 前几天开始小婵就在他面前兴高采烈地说这诗会有多好玩多好玩了, 因为以往苏檀儿都会带着她们三个一块去. 宁毅对婵儿感觉很好, 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搅了小丫头的兴致, 不过苏檀儿还没有说话, 婵儿已经笑着摇起了头: "我不去呢, 在家里陪姑爷一起看书."
纯以感情而论, 苏檀儿视三个丫鬟如妹妹一般, 绝对比对现在的宁毅要深得多, 但无论如何丫鬟毕竟是下人, 眼下小婵懂事, 她便不用多说了. 宁毅费了几句口舌, 确定没办法说服小婵之后才作罢.
两人在二楼廊道上目送三人远去, 从这里望出去, 苏家的这片宅院在视野间远远铺开, 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街道, 整个江宁城一片鳞次栉比, 灯火辉煌的热烈场景, 这时候如果能找个高的地方望下来, 这片古代的辉煌夜景必然别有一番风味, 只可能今天倒是没办法欣赏了.
"姑爷, 我们进去吧." 小婵笑道, "你也给小婵讲个故事好不好?"
"凳子搬出来就在这里讲啦..."
"那我不听了." 小婵一抿嘴, 随后又为难地挑了挑, "这里风大啊, 进去啦..."
"没事的没事的, 你看, 都没风, 而且我穿了这么多... 要不然再加顶帽子好了... 从这里看看也很有趣的啊, 就这样说定了, 凳子搬出来, 给你讲个... 西游记... 要不然西厢记的故事也行."
他既然这样说了, 婵儿也只好放弃了立场, 两人搬了凳子在这小平台上坐下. 这时候苏家的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之前那般热闹, 偶尔能看见准备出门的人, 远远的各种鞭炮锣鼓声, 吆喝声传来. 中秋夜虽说是陪家人过的节日, 但实际上各种应酬还是很多, 例如苏檀儿一般要去赴会的不在少数, 灯会, 酒会, 诗会, 各种各样, 普通人家也未必都要呆在家里, 出去逛集市看舞龙舞狮猜灯谜才显得热闹.
而此时在城市各处, 一个个最主要的节目也已经接近开始, 有的诗会已经往外面挂出了第一首诗, 然后也会有某些固定的青楼将这些诗词选唱出来, 至于最大的几家诗会, 人还在陆续赶来, 苏檀儿出门的时候, 举办止水诗会的潘府门口也是各种名人云集, 平日里与宁毅等人在河边下棋的秦老今天也穿上了相对正式一点的衣服, 在小妾芸娘的陪同下出了马车, 随后便有人领着一大群跟班赶过来迎接: "秦公驾临, 潘府上下蓬荜生辉..."
这人正是如今的潘家家主潘光彦, 同时也是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潘明臣的大兄, 才学也是不凡, 最擅长绘画, 尤其是仙鹤图为其一绝, 一般人都尊称一声鹤翁, 尽管如此, 对于这秦老, 他仍旧是颇为尊敬. 两人年纪相仿, 秦老连忙笑着还礼: "不敢当不敢当, 鹤翁你若还是这般多礼, 下次我却是不敢再来了..."
"哈哈, 秦公还是这般风趣... 对了, 明公也已经到了..." 两人寒暄一番, 朝里面走去.
不久之后, 止水诗会开始, 原本停靠在秦淮河最为热闹街道边的六艘画舫连成的大船也缓缓驶离岸边, 一首首的诗词从各个聚会上传出来, 在城市各处传扬, 满城灯火与笙歌中, 风雅的气息也变得愈发浓厚了起来, 这个城市热闹的中秋夜, 才开始正式进入了高潮.
第十章 明月几时有
小说: 赘婿 作者: 愤怒的香蕉 更新时间: 2011-5-27 8:47:37 字数: 3672 全屏阅读
秦淮河上画舫巡游, 河流两岸灯火通明, 中秋夜的江宁是不关城门的, 热闹与狂欢要持续一夜, 要到第二日的清晨才会散去. 此时城内的街道上都是人头涌涌, 吃完晚饭不久的时间点上, 人们从各家各户走出来, 大街小巷的往以夫子庙, 明远楼一带为中心的最为繁华的街道过来, 道路上花灯如织, 如同浩浩荡荡的不灭的流火, 小贩们高声叫嚷, 舞龙舞狮的队伍走过, 敲锣打鼓, 也有杂耍卖艺的表演者聚集街头, 一家家青楼妓寨中传出招揽客人的渺渺歌声, 有时也能看见里面的舞蹈, 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热闹非常.
稍有名气的青楼女子今夜都已有了去处, 大厅之中偶尔还能找到座位, 街道上不时会传来某某诗会某某公子有某某新作出炉的消息, 这是今晚的重头戏之一, 随后便能听见某间青楼之中某位名妓将这诗词唱诵一番, 随后便又能听到另一首佳作在某某诗会出炉的消息, 才子们互相较劲, 佳人们将这些才华饰上一层美丽的绯色气息, 大多数人赏着花灯, 看着热闹, 这样的氛围当中, 便可感受魏晋遗韵, 唐时风雅, 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诗词之道自唐时便已兴盛, 此时又经过了几百年的发展, 虽然宁毅与秦老闲聊时会说上几句"大才小才难说", 那是因为他们的眼界已经没有停留在普通的格局上. 实际上此时国家的高层也已经顾虑到了诗词无用的事实, 到底当以何等标准取士是最近这百年来被反复衡量的东西, 朝廷科举时而将诗词排除在取士标准之外, 时而又拿进来, 不断权衡, 反复不定.
不过, 即便上层会有这样的考虑, 但实际上此时诗词的地位至少在整个大格局上已经达到了辉煌的位置, 你若真能写出一首好的诗词来, 那绝对是走到哪里都不会缺乏尊敬和礼遇的, 风雅的气息, 这是一个时代的烙印. 自唐以来, 繁繁浩浩的诗词文化已经在这里沉淀成整个社会的底蕴, 文明发展史上最为闪亮的一部分, 无数名作名篇如星斗恒沙, 烘托成汉文明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此时的江宁城中, 乌衣巷, 夫子庙这些地方是最为热闹繁华的商业街, 在这些地方, 都有一个个商家所摆出的展示牌, 各个诗会上能拿得出手的诗作陆续地聚集过来, 偶尔有人大声朗诵, 也有的商家安排了会唱曲的姑娘唱上一段, 街道上, 附近的茶馆酒楼里, 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聚会中, 文人学子们摇头晃脑地点评着上佳的诗作, 品评着何人的诗作能传唱最久, 即便是未曾读书的市井小民, 在这样的气氛下也能感受到这样的意境, 与身边之人品评议论, 沾些风雅气息.
濮园的六船连舫早已离开岸边, 沿着河流最美丽热闹的一段缓缓行驶, 即便是这样, 它也不是封闭的, 十余艘小船前前后后地跟随在秦淮河两侧的岸边一路行驶, 偶尔接着人去到大船上, 偶尔也载了人或是传递了诗作出来, 如同小小鱼儿伴随的水上宫殿. 上船的人会将今夜所出的佳作传上来, 也会传上来一些故事和消息, 例如有的宴会上某个大人物宣布了将女儿许配给谁谁谁啊, 或是哪个知名人物夸奖了诗作出色的年轻学子啊.
濮园诗会的诗作其实还算拿得出去了, 早几年也有过跟人买诗以应付这一天的事情, 但如今已经无需买诗, 既然有钱, 总能请到几名真正有才华的人过来. 虽然还是比不过最有名的止水诗会或是丽川诗会这些, 但经过一番热闹的炒作, 名气还是会慢慢的起来.
中秋节的诗会, 多会以月为题, 但自然不会一整晚只写月亮, 有的诗会上有限制, 主人家比较强势的, 大家聊得高兴, 兴之所至出个题目, 诗会都是文人社团, 也有比较针锋相对或是暗暗较劲的, 譬如止水与丽川, 听到那边的题目之后, 某人或许也会说: "说起这个, 小生倒也偶得一首..." 然后表情淡定地与众人品评一番, 表面上自然要看不出存了争斗之心才行. 诗词这东西若真是到了很高的水准, 倒也的确分不出高低, 但如果差得很多, 那佳作拙作, 还是一目了然的.
这时候还没到最热烈的时候, 诗会要开到凌晨, 真正好的诗作不可能真是妙手偶得, 每位学子多半都会准备一两首得意之作, 觉得自己的才华还不够, 没必要在那些顶尖的人物面前献丑的才会早早放出, 而真正让最顶尖的那批才子放出杀手锏的高潮, 往往要等到午夜时分才会开始, 若能在今晚这个时候获得好的口碑, 积攒了名气, 往后的仕途便也能顺畅许多.
夜色在这气氛中不断转浓, 月上中天, 城市的气氛还在不断变得热烈. 苏家的小小宅院里, 宁毅与小婵则已经回了房间, 从这里能看的热闹已经看了一些, 外面也开始起风了.
外间的 喧 嚣声隐隐约约的还会传到这里, 主仆两人算是开了一个小小的中秋晚会. 由于对西厢记的细节记不太清, 而且考虑到西厢记是教小姐偷情的, 宁毅最终还是给小婵讲了段西游记. 随后小婵也给他唱了两个小曲, 夹杂着少女跳得不是很熟练的舞蹈 —— 据说是在某个表演上看见, 然后自己学来的 —— 苏檀儿并没有考虑过未来将三个丫头送人或是取悦别人的想法, 因此她让三个丫头识字看书做刺绣以及帮忙管理使唤下人以帮忙她做事, 却没有教她们乐器歌舞, 因此唱歌之类的虽然勉强会, 但舞蹈还是不会的, 只是跳起来倒也显得轻盈可爱.
小婵喜欢下五子棋, 不过宁毅毕竟生了病, 这种脑力劳动还是要避免的, 小婵唱跳完之后宁毅给她玩了个简单魔术, 拿着一颗棋子在手上消失, 然后在对方头发或者衣兜里拿出来这样的, 小丫头看的一惊一乍, 宁毅笑着告诉了她原理, 小婵笨拙重复的过程中, 宁毅方才道: "我要睡觉了, 时间还早, 小婵你去濮园诗会那边玩吧... 对了, 请柬就在桌子上..."
"等姑爷睡着之后我再去." 小婵笑着说道.
"呵, 那再给我唱首歌怎么样?"
"好啊, 姑爷想听哪首?"
这时的歌曲其实大抵都是诗词, 词牌之类都有着固定的唱法, 只是到得现代这些唱法就已经失传了. 小婵会唱的词曲其实也不多, 两人拿了一本诗词选集在床边选歌.
"咏渔子..."
"这个小婵不会."
"忆江南这首呢?"
"这个会唱." 小婵兴冲冲地准备唱.
"算了, 这首不喜欢."
"那念奴娇姑爷想听吗?"
"这首水调歌头倒是不错, 呃... 水调歌头..."
"这个会这个会."
"会唱水调歌头?" 宁毅想了想, "喔, 小婵会挺多的嘛."
"就唱这个吗?"
"呃... 还是另外唱一首, 也是水调歌头..."
宁毅闲得无聊, 实际上是想起了王菲的明月几时有, 不过这年代的苏轼似乎没把这首写出来, 他让小婵拿来纸笔, 趴在床边歪歪扭扭地往宣纸上写诗, 让小婵唱来听, 小婵看得两眼亮晶晶的: "姑爷写的吗?"
"喔." 宁毅想想, 看小婵一脸期待, 耸了耸肩, "我写的, 给你了. 快唱快唱."
小婵将那词看了一会儿, 按照词牌韵律认真地唱起来, 小丫头唱腔轻灵婉转, 虽然不甚专业, 由于太认真, 中途反而唱岔了一次, 但意境还是很棒的, 宁毅听完后笑了笑: "教你另外一种唱法."
"呀?" 小婵眨着眼睛, "另外的... 唱法?"
"嗯, 我唱一句你唱一句, 应该很好学... 呵, 主要是我想听."
虽然有些疑惑, 但既然能学到东西, 小婵随即高兴起来, 她跟随在宁毅身边的时间最久, 因此也已经渐渐明白这个姑爷身上常常会有些很神秘很有趣的地方, 随后在宁毅的教导下, 房间之中, 小婵便照着那新奇的旋律将这首水调歌头一句句的学起来.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不知天上宫阙..."
"唔, 还不错... 今夕是何年."
"唔, 还不错... 今夕是何年."
"..."
"嘻, 姑爷唱下一句嘛..."
无论如何, 不久之后, 宁毅还是在这个时代听到了多少有些怀念的现代歌曲. 往后如果有可能, 倒是可以把现代歌曲抄下来教小婵一个人唱, 或者之后找个会谱曲弹奏乐器的, 把类似的曲子也给谱出来, 反正自己私人听听就好, 拿不出去登不得大雅之堂那也没什么.
"觉得怎么样? 好听吗?"
"很好听啊..." 词牌虽然有着固定唱法, 但古代的这些歌曲与许多戏曲也同出一源, 多是单声音乐, 就婉转变化来说, 比起现代歌曲终究是不如的, 而且这首歌的韵律走的是柔和路线, 相对这个时代也并没有过分离谱, 如果在这时候唱的是老鼠爱大米, 小婵估计不是被恶心死就是被吓死, 但这时候小丫头望着他的眼神俨然已经变成了敬佩与仰慕, "姑爷还会作曲..."
宁毅笑起来: "这首歌自己哼哼就好, 别到处乱唱, 你一个小丫头, 敢乱改词牌唱法的话, 指不定会被人说不懂事的, 知道了吗?"
"嗯." 小婵捧着那张宣纸, 用力点头.
"好了... 晚安." 宁毅爬进被窝里, 片刻后扭过头, 发现小婵仍然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望着他, 像是前几天他感冒时坐在床边守着一样, 挡下挥了挥手: "我没事了, 出去吧." 小婵这才反应过来, 赶快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喂, 桌子上的请柬拿上, 要不然当心不让你上船..."
叫嚷一通, 待到小婵吹灭灯火拿了请柬出去关上了门, 宁毅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城市的 喧 闹声仍在隐约传来, 窗上映着的些微光芒却也足以证明外面此时的热闹, 他笑了笑: "一夜鱼龙舞啊..." 随后, 卷入睡意当中.
小婵背靠着房间的木柱子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 确认宁毅是真的睡着了之后方才下了楼,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点上灯, 拿出笔墨纸砚来, 趴在她的桌子上将那因为是在床边写的而显得字迹不漂亮的词句又抄了一遍, 小丫头的毛笔字很小, 有一股娟秀的灵气. 她将宁毅写的字又看了几遍, 方才红着小脸放进抽屉最底层藏了起来, 俨如做贼一般.
随后, 她走出了院子, 看见道路上没人, 方才一路小跑去往大门那边, 到管事那里要了一辆马车与一个空闲的车夫, 高高兴兴地往濮园诗会那边凑热闹去了.
小丫头嘛, 终究还是很喜欢这种热闹的.
第十一章 画舫上
小说: 赘婿 作者: 愤怒的香蕉 更新时间: 2011-5-27 20:41:32 字数: 4853 全屏阅读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 江宁城中的热闹正渐渐到达最高峰的时间, 马车从苏府横插过来, 穿过了人流相对少一点的道路, 接近乌衣巷的时候, 速度变慢慢降下来了.
一路而来, 马车外晃动的是无数热闹的火光, 掀开帘子朝外面望出去, 即便平日里安静的道路上此时也是热闹非常, 到得乌衣巷附近的商业街时, 前方道路上但见人头涌涌, 马车便根本如同陷入泥沼一般难以前行, 一个舞着大龙的队伍正敲锣打鼓地自那边过来, 驾车的少年车夫便只好将马车停在了旁边.
"小婵姐, 前面不好过了啊."
这少年的年龄恐怕比小婵还要大上一两岁, 但仍旧称她为姐. 虽然看起来这几个月小婵不过是跟在宁毅身边跑来跑去, 但实际上这小丫头与她的另外两位姐妹已经在苏檀儿的手下锻炼多年, 苏檀儿今后有可能是要执掌苏家的, 她手下最亲信的三个丫鬟, 即便是大大小小的执事, 也得给些面子, 这也是她一个小丫头就能叫动马车的原因. 这名刚进入苏府不久签了二十年卖身契的少年人多少知道她的身份, 自也是对她恭恭敬敬, 并且多少有些好奇地望着这名看来比他还小的少女.
"看到啦, 我就在这里下车, 你回去吧." 小婵掀开帘子出来, 直接跳下了马车, 扭头冲他一笑, 随后挥了挥手, "谢谢你啦."
"我, 我叫东柱." 少年鼓了鼓勇气, 稍有些结巴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随后抬头道, "前面人太多了, 我送你过去吧."
"东柱哥." 小婵笑着躬身感谢, 随后又是挥手转身, "不用啦, 没事的." 如同蝴蝶儿一般的跑去那片人潮当中, 小手倒还可以看见在空中挥舞的几下, 随后便淹没进去, 消失不见了.
苏州城里小婵早已来来回回地逛过许多遍, 熟得很, 而若不论什么极端的情况, 单论社交, 办事, 处理一点小麻烦的能力, 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小婵实际上也要比那名为东柱的农村少年高出许多. 更何况这等人潮汇集的地方, 想来也不至于有人会为难一个出来逛街凑热闹的小姑娘, 纨绔子弟二世祖流氓恶霸这年头的确不少, 但也不是真那么容易就能碰上的.
喧 闹的声音中蹦蹦跳跳地穿过舞龙的人潮, 旁边一处青楼当中传出渺渺靡靡的歌声, 汇集在了这沸腾的街市声中, 不一会儿, 也有人举着一张宣纸自街道那头快速跑来: "丽川诗会, 唐煜唐公子新诗咏竹..." 然后将那纸张贴在一家店铺前的品诗榜上, 周围人头涌涌, 一个推着卖茶叶蛋和千层饼小车的老者笑着避开人群, 小婵也连忙避开那小推车, 笑着往前面跟上去看热闹.
略看了几句之后, 小婵又连忙顺着人流往街道那头的河边过去了, 乌衣巷就在这条街道的不远处, 巷子比较窄, 但也充满了热闹的气氛, 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而靠近河岸那边, 则已经能够看见最为热闹的夫子庙了.
这一片临河的街道, 是整个江宁城最为璀璨的明珠, 道路上满是精美的花灯, 濮园诗会的六船连舫一整晚在秦淮河上巡游, 但到得这个时候, 就必定会经过这里, 小婵有参加诗会的经验, 因此直接跑到这边来等. 她找了道路旁一间由濮氏所开办的珍玩店递上请柬, 对方便连忙叫了人去截停一艘小船, 而这个时候, 那艘金碧辉煌的水上龙宫, 也已经远远的出现在秦淮河的一端, 在诸多画舫的映衬下, 朝着这边驶来了.
河边小小的航船不时靠近, 驶离, 这一艘小船随后也在灯火掩映中轻盈离岸, 划向那河道中央驶近的那巨大连舫, 船头上小姑娘双手手指轻轻地勾在身前, 仰起头望着逐渐靠近的画舫, 画舫上花灯的灯光也逐渐照亮小姑娘那可爱的包包头与微带憧憬的小脸. 音乐声自河边上传扬过来, 里面的又一场歌舞怕是要接近尾声了, 不过她倒也并不觉得遗憾, 能够过来玩, 其实已经很好了, 如果能在这里学到几首曲子... 她想起晚上姑爷喜欢听歌的样子... 嗯, 姑爷一定会很高兴的.
画舫之中歌舞散去, 随后响起热烈的鼓掌声, 之后有从岸边过来的小船将几个大诗会中出现的出色的诗句送了上来, 有的还附加了某些大家的赞美与评价. 诗会这东西不可能是一大帮人一直都干坐着品诗写诗, 其实从画舫起航开始便有诸多节目, 听词听曲猜灯谜看风景什么的, 时时给大家以气氛, 感悟, 不过到得这个时候, 终究还是进入了这场盛会最关键的阶段. 因为说起来, 虽然今夜的狂欢甚至会到丑时之后, 也就是要过凌晨三点, 但实际上子时以后, 诗会便会渐渐萧瑟了.
最主要的理由是因为大多数的老人家, 或者是身体差的中年人 —— 诗人多半身体差 —— 顶多也就是聚会到这个时候, 过了这个时间, 精神上支持不住, 基本都到了回家的时候. 而在文坛当中, 能有一定声名的自然还是这些人, 今晚想要扬名想要得到关注, 这些人的看法才是重头戏. 而当他们离开之后, 剩余的才是真正才子佳人的游戏, 泡妞到子时之后才能成为主题, 相当于一场盛大的狎妓聚会, 虽然在狎妓成风的这个年代来说, 这事情也的确可以套上风雅的名字, 但意义就已经没了之前那般重要, 名与美色给这个时代大多数男人来选, 他们都会首先选择扬名.
因此到得这个时候, 各种的好诗词就已经陆续地出来了, 前面其实已经传过来最好的一些, 今晚有几首咏月的诗词惊采绝艳, 苏檀儿也抄了几首在她面前的素白笺纸上, 此时正与旁边一名认识的乌府女眷轻声交谈着.
她其实也是爱诗词的, 虽然本身在这方面并不擅长, 但诗人在这个年代就如同现代的明星一般, 哪个女孩儿的心中没有一点点浪漫的心思. 她并不擅长, 因此对于诗词便反而更加拔高的喜欢, 某某才子在众人面前挥洒文采的感觉自然也让她心动.
当然, 这也仅仅是生活中精神追求的一部分, 就跟现代众多 mm 都喜欢刘德华一样. 虽然喜欢, 平素里她也不会表露得太多, 而且自家相公宁毅应该也不太会诗词, 从看了那首"三藕浮碧池筏可由嫒思" 之后她就明明白白, 况且他自己也坦白了, 但这个其实也是无所谓的.
又过了一会儿, 小婵却也随着一名引路的女婢过来了.
"相公睡下了吗?"
"嗯, 睡下了."
"娟儿杏儿在那里, 让她们加张垫子挤一挤怎么样?"
"好的, 小姐我过去了... 乌三小姐好."
与旁边的乌府女眷也行了礼之后, 小婵才朝着旁边有两个小丫头招手的方向小跑过去, 此时娟儿与杏儿同坐在一张短桌前, 上面摆满各种精美的瓜果食品, 小婵从中间坐进去, 三个丫头便嘻嘻哈哈的挤成了一团.
不远处, 苏檀儿与那乌府女眷起身走动了一下. 类似这样的集会, 一般都是男宾女眷分开, 之间还有屏风隔断, 但当然并不严格. 濮园诗会所请的并非都是云英未嫁的大小姐, 而基本是携家眷而来的夫妻, 虽然也隔了一部分, 众人稍稍守点礼节, 但在旁边走动, 夫妻之间总能见面说话, 苏檀儿陪那乌府女眷走到船舷边望岸上那片灯火, 对方的夫君便也走了过来. 乌府做着江宁最大的布行, 双方在之前都是认识的, 寒暄几句, 又聊聊有关布匹的信息, 苏檀儿本想避嫌先让他们夫妻说说贴心话, 视野一段, 薛进与其余几名公子也摇着折扇过来了, 他们戴着学士头巾, 换掉了商贾一般的服装, 做学子打扮, 此时晚风吹来, 似乎颇有几分羽扇纶巾 —— 喔, 折扇纶巾的风范.
薛进今晚有些出风头, 方才写了一首咏月的诗词, 得众人唱和, 算是今晚濮园诗会最拿得出手的几首诗之一. 这时候走过来, 那乌府的男子便拱了拱手, 笑道: "薛兄大才, 今晚怕是要得绮兰小姐青睐了, 可喜可贺."
那绮兰是这几年秦淮一带有数的名妓, 卖艺不卖身, 被称为才貌双绝, 与濮家有些关系, 因此这次才可以请得到她. 她会选择晚上喜欢的诗词唱上几曲, 当然本身也有准备节目, 但她选择唱的几首诗词, 往往便是诗会中某个阶段最出风头的.
这里面操作复杂, 不纯粹是才华决定一切, 但才华的确可以决定大多数, 薛进那诗词本身不错, 家庭背景也有, 因此被当成压轴的可能性很大, 而若他在这里受到青睐, 之后的数月怕是也能有亲近那绮兰小姐的机会, 被邀去赴宴或是谈诗论文之类, 这可是很出风头的事情, 而若能进一步把那绮兰小姐弄上手, 破了她的身子收入房中, 那便更能证明他的男人魅力的终极成就.
秦淮河悠悠数百年, 这类的故事每年都有, 也都能在或长或短的时间里成为流行的话题, 男人在这样的话题里, 自然是出尽了风头, 之后便是报出名字, 人家也会羡慕你是风流才子, 名头响亮几分.
这时候被人夸奖, 薛进自是一番谦让, 旁边的乌府女眷也是笑道: "薛公子的诗词, 妾身听了也有几分感动呢." 苏檀儿也喜欢那诗词, 开口赞美几句. 其实花花轿子人抬人, 对于真熟悉的, 例如这乌家女人, 例如苏檀儿, 都明白对方的诗词多半是从某位名家那儿买来出风头的.
薛进笑得开心, 又是谦让几句, 双方交谈一番, 那薛进道: "可惜宁兄未曾前来, 否则见如此盛况, 必定能有佳作出世..."
苏檀儿蹙了蹙眉. 几人在这边看起来说得兴高采烈, 作为主人家的一名濮家的中年人也走了过来, 这人乃是濮家家主的弟弟, 名为濮阳裕, 早年也曾中过举人, 本身也有些才华. 他本身是走动各处招待众人, 此时笑着插入话题, 问大家在说些什么, 薛进便交代一番, 说苏檀儿的相公宁毅原本是准备来的, 可惜正好这几天感染风寒, 甚为可惜, 否则以宁毅才华之类之类的.
"我看到是未必了, 听说那宁毅虽然读了几年书, 却不过是个庸才, 来不来都是一样的啦." 后方一个人开口道.
薛进笑着回过头: "冯兄你可不要乱说, 宁兄风采气度, 我也是见到过的, 苏家千挑百找, 方才选中宁兄..."
苏檀儿的夫君宁毅无甚才华, 与苏檀儿有些交情的乌府人是知道的, 因此方才说话之中, 虽然也有问及宁毅的身体, 但并不会涉及诗文才华之类的, 这时候看着对方的表演, 乌家的两人自然便也清楚了薛进的想法. 薛进以前追求苏檀儿, 上门提亲未果, 含了些怨气耍些手段, 老实说, 表演是没什么技术含量, 但效果却不会打折扣, 若是继续这样说下去, 保不定明天这些小圈子里就会传上一阵苏檀儿嫁个废物的言论, 那乌家女子给相公使个眼色, 想让他稍微截一下, 男子倒是看到了, 然而迟疑片刻, 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檀儿一脸微笑, 便要开口, 从她旁边小婵冒了出来.
"是啊, 姑爷写诗很厉害的啊." 她原本在与娟儿杏儿打闹吃东西, 拿着一块糕点打算重复宁毅教她的魔术却穿了帮, 糕点也掉地上, 随后三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娟儿杏儿说那薛家的公子不怀好意, 婵儿想想, 此时便靠过来了, "姑爷今晚还写了诗的呢."
小丫头这话一出, 那边薛进与这边的苏檀儿都愣了愣, 过得片刻, 薛进才笑起来: "哦, 宁兄也有大作出世吗? 太好了, 正好拿出来与大家观摩一番."
他一片惊喜坦荡的样子, 实际上心中早已笑开, 那宁毅是什么才学他早就打听过了, 读这么多年书, 诗是能写的, 但写出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可就难说了, 这时候只以为那小婵不懂欣赏. 如果之前拿情况, 或许会有几个人说句闲话, 但对于其实意义不大, 但如果将一首差劲的诗作真拿出来给大家"品评" 了, 会有什么效果, 那可就完全坐实了.
"嗯, 好啊." 小婵点点头, 从衣服里往外掏那张折好的纸, 嘴上唠唠叨叨的, "晚上的时候姑爷不舒服想要听小婵唱歌, 所以小婵就拿了诗词书让姑爷选一首呢. 不过姑爷说那些都不太喜欢, 所以就自己写一首了, 呐, 就是这首, 小婵可是抄下来了..."
那些都不太喜欢, 所以就自己写一首... 口气好大, 苏檀儿与旁边的濮阳裕都皱了皱眉, 只有薛进笑得更灿烂也更诚恳了一些. 小婵说着, 将笺纸交到了脸色疑虑未定的苏檀儿手上, 苏檀儿望望宣纸, 确定的确有字再望望小婵, 随后才正式转回宣纸上, 嘴唇轻启, 一边看一边默默念着上面的字.
念到一半时, 双唇轻启的速度慢了下来, 目光中的眼神却是逐渐的复杂起来, 终于定了一定, 又望了小婵一眼, 才返回来继续默念那纸上的诗词, 前方薛进笑着, 伸长脖子探头看了看, 虽然看不到, 还是很开心...
默念有什么用, 反正你还是要拿出来给大家看的, 到时候我帮你念就行了, 哈!
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心情, 他开心地想着.
片刻, 船身一侧升起大蓬的烟火, 瑰丽的光焰掩映中, 苏檀儿才将那词句递了出来.
"请濮阳世叔点评..."
濮阳裕已然看出了端倪, 此时点头笑笑. 对于这看来柔弱实际上不让须眉的苏家小姐他是极喜爱的, 即便家中入赘了一个无甚才学的夫婿那也是常事, 反倒那薛进孟浪刻薄, 让人不喜, 当下决定即便诗词不好, 也要说上几句好话, 尽量圆场. 他接过诗词, 低头看去, 心中已在想着到底该用怎样的评价.
烟火升腾, 旁人等待着他的第一句评语, 薛进儒雅微笑, 温文谦恭. 苏檀儿看了他一眼, 目光落回濮阳裕手中的纸笺上, 轻轻地, 咬了咬下唇.
火焰明灭间, 眸光复杂难言...
第十二章 止水诗会
小说: 赘婿 作者: 愤怒的香蕉 更新时间: 2011-5-28 7:52:54 字数: 3351 全屏阅读
潘府龟鹤园, 止水诗会也已经进入高潮.
音乐声响起来, 一张张的笺纸在众人手上传来传去, 歌女轻灵的嗓音在吟唱着今晚的优秀诗作. 这里的气氛比之濮园诗会要相对严肃一些, 因为重量级的人物也多, 但各种各样的表演仍旧能将气氛烘托得活泼又不失古雅.
龟鹤园是一个布局精美, 古韵悠然的园林, 各种山石水路, 廊院亭台, 此时一盏盏绘有灯谜的花灯布局期间, 众人便在园林当中摆开宴席, 女人居于一边, 学子居于一边, 主人与一干有名气地位的渊博宿老又是一边, 没有搭建专门的舞台, 然而偶尔出现在园林之间的歌舞表演确实自然非常, 令人印象深刻, 能够来到这次诗会的多是名声颇盛的头牌之类, 显然也为此花过不少的心思.
诗会上自然也有灯谜啊, 表演啊, 赏月啊之类的环节, 甚至也有不少渊博大家的发言, 例如作为主人的潘光彦, 甚至刚开始的时候, 江宁知府都来过一趟, 说过一番"诸位乃国家栋梁之才" 之类的话, 这边足够说明止水诗会的地位, 当然, 今晚一夜狂欢, 为了避免城市出现状况, 知府按例是要一直坐镇衙门的, 他也不能久留, 匆匆离去了.
诗会上的才子若有佳作, 多会直接起身与众人品评, 每隔一段时间, 便会有人送来几首质量足够好的诗词, 纸笺在众人手上流传观看, 如果那首诗真的好, 或者有其它看法, 便也会有人起身念诵一番, 与众人讨论, 潘光彦等人, 自然也会做出点评.
秦老坐于宴席的一侧, 他的旁边是穿着依旧相当贵气的康贤, 也就是与宁毅斗嘴的康老, 他的字是明允, 因此许多人也称他为明公. 他的背景很复杂, 富贵是不缺的, 但就算仅以文学, 儒学上的修养来说, 也足够被众人称一声明公, 在场的几十名才子中也有两三名受过他的教诲的, 称之为师, 但康老这人一向严厉, 众人又都有些怕他, 不过他今晚倒也没有批评谁, 其实今晚这止水诗会的质量, 还是令他满意的.
此时他正低调地跟秦老在一旁谈笑, 其实时间到这里, 一般来说, 真正的好诗词就都已经出来了, 此时两人便在议论着这些.
"... 秋分一夜停, 阴魄最晶荧. 好是生沧海, 徐看历杳冥. 层空疑洗色, 万怪想潜形. 他夕无相类, 晨鸡不可听... 秦公, 丽川诗会李频的这首中秋对月真可谓是才华横溢了, 虽说文无第一, 但照我看, 今晚怕是这首诗要最出风头了."
"又是阴魂又是鬼怪, 可算是剑走偏锋, 但却给人以大气之感, 只令人思绪激荡, 并无丝毫诡谲之色. 这诗有唐时遗风, 李频李德新, 的确是登入大家之列了, 不过明公你向来律己严格, 止水今天其实也是有几首好诗词的嘛, 喏, 例如方才这首."
秦老笑着拿起一首: "碧天如水, 湛银潢清浅, 金波澄澈. 疑是姮娥将宝鉴, 高挂广寒宫阙. 林叶吟秋, 帘栊如画, 丹桂香风发. 年年今夕, 庾楼此兴清绝... 你可不要偏心才是?"
"哈哈, 你我又非评委, 只是随心赏评, 哪有偏心之理. 唔, 这词的确不错..."
"照我看来, 今夜最好的两篇, 便也在这其中了."
秦老一向低调, 今夜几乎没有公开作出点评, 只在朋友闲聊之间说说这些, 事实上, 止水诗会的曹冠曹宗臣与丽川诗会的李频李德新也的确是此时江宁最负盛名的才子之一, 下方的众人, 也多在将他们两人的诗词做着比较, 虽然说文无第一, 但口头上的气势总是要争的.
众人品评诗作, 潘光彦此时也正在笑着对曹冠说话, 不一会儿, 又有人送了新的诗词进来, 分成三份由众人传看.
真正好的诗作, 能够登堂入室的, 到这个时候基本是不会再出来, 但好的仍旧还有, 众人一边笑着议论一边各自传去一页. 有一页传到秦老与康老这边, 秦老拿起来看看, 却是笑了起来.
"呃? 如何?" 康贤问道.
"呵呵, 只是没想到濮园那边此时还能出一首不错的, 你且看看."
"哦? 濮园." 康老倒也是笑了起来, 拿着诗作看过一遍, 又看看下方的名字"薛进", 摇头放下, "中平, 可堪入眼, 倒也无甚让人新奇的."
这时候, 下方有人嚷了起来: "诸君, 倒是想不到丽川此时还能有一首好词, 依在下看来, 这首倒委实还是不错的."
有认识他的人笑道: "那就念啊." 那人点点头, 片刻之后, 开始念那诗词: "这词牌用的乃是水调歌头, 各位且听: 秋宇净如水, 月镜不安台. 郁孤高处张乐, 语笑脱氛埃..."
他念到这里, 忽然像是感到了什么, 扭头看了看潘光彦等宿老大家所在的台上, 一名老者此时却已然起身, 手上拿着一张笺纸, 匆匆朝潘光彦那边过去, 手指弹动着那纸张, 口中似乎还在念念有词. 这老者是与秦老康老也有些交情的, 原本见他起身, 潘光彦也已经过来, 他便将笺纸放了下来, 用并不算高的声音朝周围几人道: "诸位且看这首."
这也是水调歌头, 见台上几人注意到其它事情, 下方正在念诗词的那人愣了愣, 潘光彦反应过来, 笑着朝他抬抬手, 示意继续, 当下却不去看那笺纸. 待到这人念完, 他回味一番, 笑着点评几句, 方才拿起笺纸看起来, 片刻后, 却也是口中低喃, 皱起了眉头, 台下众人乃至于女宾那边都在望过来.
"鹤翁, 若有什么好诗词, 便速速念了吧, 这等吊人胃口, 好不厚道."
潘光彦这人脾气毕竟很好, 作为众人之首的曹冠笑着说道, 随后旁人也都笑了起来, 气氛一时间轻松下来, 潘光彦却也笑了笑: "也是水调歌头, 这首词... 便念给大家听吧: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水调歌头的词文响起在庭院当中, 上半阙还未念完, 在座的众人当中已经没了任何的交谈之声. 潘光彦本是文坛大儒, 此时按照韵律认真地诵念着手上诗词, 念得虽不快, 但贴合着词句的意境, 却是一气呵成.
在座众人本就是文辞功底深厚之人, 只是听到这里, 便已然察觉到这首词意境的空灵, 大气, 悠远. 最初的发问看似简单, 此时的文坛兴盛, 各种诗词不免追求繁复, 穷尽变化, 有的论调里还提倡, 若是咏月诗, 那便是连一个月字都不出现才为上佳. 然而这词句一开始便是明月几时有这样的提问, 但配合着下一句, 却已经自然地将意境展开, 再到得天上宫阙时, 那诗词意境便自然, 毫不突兀地从淙淙溪流化为了高山流水, 而再接下来的"我欲乘风归去..." 几句, 便直接将整个上半阙的意境化为长江大河奔流入海一般的大气, 同时竟又能空灵如许, 不带半点烟火气息, 寥寥几句, 便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仙宫气象.
自唐朝以来, 诗文数百年的发展, 意境深远大气的作品也有许多, 然而到得这时, 诸多诗词作品往往是走到穷尽辞工繁复变化的道路上, 若能走回来, 返璞归真的大家自然也有, 或简或繁, 自然各有特点. 但意境能到眼前这个程度的却是寥寥无几, 这意境随诗词的变化一路扩展, 偏又举重若轻, 自然之至, 倒是与初唐盛世之时文人那天马行空, 不羁豪放却又能丝毫不离主题的风格相似起来了, 仅是区区上阙, 这首水调歌头的大家之气已展露无遗. 潘光彦顿了一顿, 抬头望了望下方的一众才子, 方才继续读出下阕.
"转朱阁, 低绮户, 照无眠.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词句朗朗上口, 念完之后, 潘光彦又喃喃地重复了最后一句, 望着众人, 不断小幅度地点着头, 好半晌之后, 方才叹了口气, "... 好词啊." 这时候园林当中的众人有人对望几眼, 有人喃喃重复着词句, 安静异常. 其实若是其它的词句也就罢了, 但这首水调歌头却的确有着流传上千年都毫不褪色的魅力, 在诗人词人眼中, 后世甚至有"中秋词, 自水调歌头一出, 余词皆废" 的评语, 此时在座众人便是以此为生, 他们研究诗文几十年, 有的甚至一辈子, 这时候听了, 陡然感受到的, 或许就是类似这样的气势.
也是在如此的气氛里, 那边康老伸手拿过了笺纸, 先是看了一遍, 缓缓点着头. 片刻之后, 再去看时, 却仿似注意到了什么, 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咦?" 的出声. 随后蹙眉想着什么事情, 脸上表情精彩. 注意到他这般模样, 还在心中想着这词句的秦老偏过头去.
"怎么了?"
"呵... 你且看看."
他将笺纸递过来, 秦老拿着眯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从明月几时有一直到千里共婵娟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确实是好词, 他吐了一口气, 轻轻地摇着头, 随后也是眼睛一眯, 顿了一顿.
词句后方自然还有几个字, 不过此时大家还在感受这些句子, 方才潘光彦也还没有注意去看.
那笺纸左下方书有落款, 赫然写了七个字.
—— 苏府.
—— 宁毅.
—— 宁立恒.
秦老愣了愣, 随后望了康老一眼, 过了一会儿, 哑然失笑.
"哈..."
苏府小楼之上, 宁毅爬起来喝水, 陡然间打了个大喷嚏, 差点被呛到. 他迷迷糊糊地睡回去, 把被子拉紧.
唔, 感冒不会又加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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